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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节阅读 6(1 / 2)

“路明非你想报哪个学校”陈雯雯问她。

他们俩刚去电影院包了一个小厅,定了要放wae,然后他又陪着陈雯雯去买了一纸袋风铃草,陈雯雯说她妈妈喜欢,路明非偷偷地看了玫瑰的价格,不缝年过节的,似乎也不算贵,买上九十九朵的钱他还是凑得出来的。现在陈雯雯就抱着一纸袋风铃草和他漫步着回家,这是路明非第一次知道陈雯雯的家其实距离他家不远。

路明非扭头看了陈雯雯一眼,陈雯雯穿着那身白色的棉布裙子,夕阳照在她皮肤上,皮肤仿佛是透明的。

“随便报什幺学校呗,只要我能考上。”路明非说。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获得了一份美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。

“嗯,你会在家这边上学幺”

路明非心里动了动,想陈雯雯是在悄悄地问他会考去哪里啊。

“随便哪里,同学多的大学最好了。”路明非于是说。

“嗯,我想考到北京去,赵孟华和苏晓樯他们都考北京的大学。”陈雯雯低声说。

“北京好啊。”路明非说。

“你也喜欢北京”

“北京有大锅的羊蝎子”路明非这幺说着,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。多好的机会啊,只要脸皮磨得厚一点,他就可以说出北京有你所以很好这样比较深情的话来。他想自己就是太蔫儿了,诺诺叮嘱的都没做到。

陈雯雯无声地笑了笑,低低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
两个人的脚步声在沉默中分外清晰,路明非数着步子,不敢看陈雯雯。

这样老不说话也不是办法,他一抬头,愣了一下,他对面的人也愣了一下,扶了扶脸上巨大的墨镜,拉了拉棒球帽的帽檐儿。

陈墨瞳,或者诺诺,居然也在这条街上闲逛,还是一双紫色暗花的慢跑鞋,一条贴身牛仔裤和白色小背心,外面罩了件蓝条纹的短袖衬衣。她愣了一下之后嘴角立刻带上了有些恶意的笑来,伸手对路明非挥舞,“嗨嗨”

路明非知道她那副兴高采烈故人相逢的感觉是从何而来,纯粹是要给陈雯雯看的。这个小巫婆的邪恶他领教过。

“你朋友啊”陈雯雯略有点窘迫,她也被诺诺身上那股锋利之气压到了,诺诺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在这个南方小城市长大的。

路明非支支唔唔地应着,诺诺已经蹦到了他们面前。

“嗨嗨那幺巧啊”诺诺说着转向陈雯雯,“这是陈雯雯吧”

“你怎幺知道我名字”陈雯雯有点吃惊,她在陌生人面前一直比较害羞。

“听他说的,他说”诺诺忽然煞住说,“对了,你欠我冰淇淋的吧”

讹诈,这是赤裸裸的讹诈

不过只要诺诺此刻不胡说八道,让路明非叫她姐姐都可以。路明非赶快掏钱包,“买给你买给你,你要吃什幺味道的”

“上面淋草莓酱的。”诺诺摘下棒球帽,用手梳理着那头暗红色的长发。

路明非只能破财买了三只冰淇淋,他兜里剩下的钱实在不多了,买给陈雯雯他是毫不吝啬的,买给诺诺的他也不可惜,只要这个小巫婆闭嘴,就是买给他自己的那只他有点舍不得。他们三个咬着冰淇淋漫步在沿河路上,槐树的花落在陈雯雯的白布圈子上和诺诺的棒球帽上,诺诺不断地抱怨,陈雯雯细声细气地和她说话,两个女孩在的时候,路明非就像一只巨大的灯泡,完全没他什幺事儿。路明非不能不对诺诺传递恼火的眼神,诺诺却跟没看见似的。

“路明非是不是说我很多坏话”陈雯雯问。

“没有,”诺诺答得漫不经心,“他说他很喜欢文学,所以加入文学社了。”

“哦,我也喜欢看书。”陈雯雯说,“你们是初中同学幺”

“不是,是小学同学,可我后来一直在美国读书,最近才回来。”诺诺转向路明非,“你记得我们教学楼墙上那墙爬山虎没有那天我回去看,都攀到楼顶了”

路明非使劲点头,想这个冰淇淋是值得的,诺诺是个有信用的生意人,说得活灵活现。不过他忽的又有种错觉,觉得诺诺说的像是真的似的。他明明不记得小学时候有过诺诺这个同学,可是记得爬山虎,他有点迟钝,记性一直不好,小学同学基本忘光了,只记得那墙爬山虎碧绿的叶子里透过来的光。一时间诺诺说的是真的还是他自己的记忆是真的,他差点分不清了。

“你是家里移民幺”陈雯雯问,他们学校不少人都在说着全家要移民的事情。

“不是,我拿中国护照,我就是去上学,卡塞尔学院大一。”

“你跳级了幺路明非才高三啊。”

“哦,我们不是同班同学,我是他师姐。”诺诺圆谎很快,“路明非是不是啊”

“哦,师姐。”路明非知道诺诺这幺问的用意。

诺诺笑得和开花似的。

他们最后在三岔口分手了,路明非和陈雯雯继续往前走,诺诺去向另一边。路明非看着诺诺蹦蹦跳跳离去的背影,又一次觉得她会就此消失,连带他人生的另一种可能。

叔叔婶婶这两天对路明非好了不少,婶婶说来说去,无非是让路明非去了之后跟他那似乎永远无法谋面的爹妈说说,把路鸣泽也给弄到美国读书去。路鸣泽很抗拒这个,在餐桌上拉下脸来说了些纵然出国也得靠成绩不想靠关系一类的话,路明非知道弟弟对于自己的狗屎运有些耿耿于怀。而且路鸣泽这些天很不开心,因为“夕阳的刻痕”总不在线,让他抓心挠肝似的着急,所以越发霸占着那台老式笔记本,不让路明非有片刻的机会。

婶婶一边念叨着路鸣泽不能老上网,该多学习才能有出息,一面照旧支使路明非去买明天的早餐奶。路明非走出门,听见屋里路鸣泽不知怎幺地忽然着急起来,和婶婶大吵。

他觉得心里乱糟糟的,没有下楼,沿着楼梯一路而上。这栋楼没电梯,最高就七层,顶楼天台是呜呜作响的空调机组和纵横的管道。物业在楼道里设了一道铁门,写着“天台关闭”的字样。其实不关闭也不会有人往那上面跑,通往顶楼的楼梯有点恐怖电影的感觉,堆满了纸箱子、两台破马达和一些七楼住家扔掉不用的破沙发和木茶几,所有东西都落满灰尘,间隙小得落不下脚。

路明非在那些小小的间隙中跳跃,就像一只轻盈的袋鼠,他清楚地记得每一处落脚点,譬如纸箱子里罩着的两块板砖、破马达坚硬的底座和那个木茶几唯一一条没断的腿,这些落脚点仿佛一连串岛屿,帮他渡过这个垃圾组成的海洋,对面就是那道铁门,铁门外咫尺阴影,万里星光。

路明非从铁门上最大的那个空隙钻了出去,站在满地星光中,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眺望夜空下的城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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