芈子曦回到房中,甚觉疲惫。她脱下厚重的斗篷,和衣就床而眠,就那么浑浑噩噩地睡去。梦中,触目惊心的哭喊声,在她里脑海里,如撞钟轰雷般震耳欲聋,后逐渐被掩盖于流水惶落声中。
落水潭本是延庆寺里一巨大瀑布落水成潭,因崖高斗玄,流水至崖边成倒床,倾泄而至,如天虹破口,江海倒悬。落水撞击飞檐峭壁,似零珠碎玉,破镜屑金,在阳光中弹跳翻转,泛起麟麟波光,随即狠狠坠入潭水,再销声匿影,杳无踪迹可循。潭面随着激荡层层散开,慢慢平缓下来。
故延庆寺第一任方丈取其名曰“落水潭。”
“玄液下山非有意,深壑无情故入潭。”潭边飞石磐里矗,石面游龙走盘、苍劲有力地刻有一联。
落水潭边,刀光剑影,赤水西逝。哭喊声顺着潭水声渐远渐息…她就搂着弟弟的头颅,仓皇奔跑着,把一切远远甩在身后。头颅还在张皇失措地喊着“姐姐,姐姐…”
“姐姐,姐姐!快醒醒!”羋子曦是被韩离湘催促着摇醒的。
她模模糊糊睁开眼,只见窗外,落日沉暮,枯败枝桠上压着厚实的雪花,干突突的树枝尖锐地刺穿了混浊银烟的暮色,如一把沉厚铁剑,淬进寒彻水中,滋滋翻腾,冒其阵阵水雾。血色霞绸调和了青灰色的云霭,如同被钝刀断颈,齿口处渗透出暗红色血液,浸进漫无边际的黄沙大地里,渲染出一片诗意般孤寂的凄然哀凉。
“有小撮庹胡人来偷袭了。不过爹爹叫我不必惊慌,有爹爹在!姐姐,想不想去看看好玩的?”韩离湘神秘兮兮地说。“哥哥在城墙上找了个地儿,无人看着,叫我来唤你,我们躲那里看。不过我们得赶快!嘘,悄悄地,不可让阿娘发现了。”
“你哥哥?”羋子曦着实联想不到,平素里看似少年老成、沉默寡言的韩离北,竟也有着这么般弄鬼调猴的一面。
毕竟也是九岁孩童的心性,羋子曦禁不住对城墙外庹胡人的好奇,索性一掀被子,抱着斗篷,随着韩离湘蹑手蹑脚地溜出房去。韩离湘轻车熟路地带着羋子曦东穿西窜,一柱香功夫,行至侧门口。
韩离北早已躲在门后,见他们过来,拉着他们就往门外冲去。虽是年末除夕将至,城里甚是空荡。他们穿过一条无人问津的小巷,弯弯弄弄倒也绕到一处土堆口子。
待他们疲惫不堪,气喘吁吁地偷爬上城楼一隅,羋子曦顿觉眼帘一紧,激动恍惚地掩面而泣。
自古由来征战地,惶惶不见有人还。
古诗亦有云“千里黄云白日曛”。当羋子曦亲眼所见,即便史书古籍里多为关外战争的残暴与无情,可她依然被关外大漠雄浑灼热之景所震撼。阴风冽冽,广袤无垠的黄土裂垣、走石飞沙早被纷扬白雪所覆盖,想被禁锢的黄色苍龙,一麟一鬃皆囚于莽莽怒雪狂风,肢爪甲絡皆动弹不得。
“潜龙勿用”。韩离北立在身旁,双眼凝望远方。他的脸在月光与火把的中映衬一种彻骨冰寒的苍白。他瞳仁里火光嘣烈,深邃无底,眼嵐泛起薄薄一层雾霭,眉宇间却恬淡安静。他如同一只蛰伏的猎者,携带着冰刃刀锋,只等那奋博一击、一刀致命的快感。
“太安静了些”羋子曦不禁一觉。
“庹胡,何以出如此智者?未来五年,将是大患。”韩离北毋庸置疑地说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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