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朝堂、后宫、江湖，本就此呼彼应，不相闻问。”程蘫阑长吁一叹。“恐是你父皇想借着西北之事，半夜离宫、大张旗鼓，以你母妃为饵，想要引蛇出洞罢了。”
“引何蛇？又出何洞？请舅父赐教！”高阳柏筠此日所闻，竟大为震撼。不得不再深深一揖，诚恳求问道。
“你可知，你父皇何以得遇你母妃？”
程蘫阑虽父母作恶，但稚子无辜。他因自幼双亲被害、被迫流落他乡，途中被人牙子骗卖于一大户人家作娈童，数年后才得以逃了出去。街上的流浪狗抢过渣食，也扒过义庄死尸衣物以御寒。又因战乱、流浪无依。迫于生存，栖身于楼舍做伶郎小倌。机缘巧合被途经楼舍的卢家掌事遇得，怜其悲苦，亲自培养，成了“檾舆楼”八州掌事之一的金州执事。后来得卢氏协助，于泰和酒楼献宝于高阳弘济，才以让亲妹身受皇泽，恩荫于程家氏族。
程蘫阑自幼迫于混迹江湖草莽，阅尽人情冷暖，如今身为八州掌事，更多了几分周详思虑，倒也有些可怜起自己最为疼爱的外侄来。
高阳弘济承天经纬之才，文武无双，精于各艺，几子也多少继了高阳弘济余辉，人人德才兼具且具龙子盛威，又因母家皆为大族，各自为其暗暗操旋，各种势力搅股相错，迫于高阳弘济谋算也彼此动弹不得。几大氏族竟以一种看似云淡风轻的态势，彼此海不扬波，相安无事。高阳柏筠生于避不可避的诡谲旋涡之中，在表面上看似骑驴倒堕、含哺股腹、栗红贯巧、人寿年丰的太平盛世，朝堂有程氏经营、江湖有舅父砥护，每日手不释卷、朝乾夕惕，于身外之事毫无戒备，因此生了一副天真无邪的气血热肠。若高阳弘济百年之后，他这个单纯孱弱的侄子，又如何幸存于皇权争夺当中，程氏又何以苟全？
程蘫阑不得又谨慎了些。
“丰德四年，我还是檾舆楼金州执事，只知各州以唱衣酒赈为名，丝纺刺工为道，成就了天原八州最为神秘庞大的情探中心。你父皇得知，便故意军巡，金州设局，引君入瓮。西北解大焮城之困，从此长公主驸马韩霄拜大爍上将军，封西北候，督西北诸州军政。亲身涉险、声东击西之计，让韩泠彰包围花月坊，出其不意地捣了卢家核心情报据点，伺机觅得大爍朝第一少年将军，如今的西北王。俞伯羊于早十日扣了陵州卢家举族老小，陵州所出朝臣皆被请于宫中商事不得出。再以花月坊、檾舆楼及卢家族全族性命相胁，逼得卢家掌舵人现身。掌舵人为顾周全，赠我《天兖六爻》下卷残卷，叮嘱我以唱衣为计险宝求寸，为卢氏求一生机。可是你那智觉无双的父皇，早知程氏。建朝之初，程兴古为求自保，首鼠两端。与司马氏里应外合、佯装拿下金州大泠城。又以大泠城为据点，收养诸多前场余孽与后院。再以我身世为索，你母妃性命为诱，早悄悄扣下程氏全府，逼得程兴古临阵倒戈，不得不献上前朝余孽、四公主司马承熙。他不费一金一文，不耗一兵一卒，便得了《天兖六爻》下卷残卷，收了檾舆楼，北拒庹胡十余年，又防微杜渐，将前朝隐患灭于萌芽。”
“可父皇既已如此算谋，又何以轻信于舅舅？”
“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。这也是卢家让我献宝的原因？”
“何为？”
“高阳弘济为多疑善全之智者，唯有推诚至腹。掌舵人这般叮嘱于我。程蘫阑感叹道。
“置之死地，而后生。”他幽幽道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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